觀察| 光伏巨頭租賃農戶屋頂，業內人士揭開套路
“光伏是個好事情，能減排能賺錢，但就是搞戶用光伏的公司套路太多了。”從業20年的“光伏人”張征（化名）對紅星資本局感嘆。近年來，分布式光伏發電站上了風口，市場規模不斷擴大，光伏巨頭紛紛入場。紅星資本局注意到，在這輪光伏熱中，有光伏公司的合同中，戶用光伏補貼的收益并沒有落到農戶手里。安裝了戶用光伏的農戶告訴紅星資
“光伏是個好事情，能減排能賺錢，但就是搞戶用光伏的公司套路太多了。”從業20年的“光伏人”張征（化名）對紅星資本局感嘆。
近年來，分布式光伏發電站上了風口，市場規模不斷擴大，光伏巨頭紛紛入場。紅星資本局注意到，在這輪光伏熱中，有光伏公司的合同中，戶用光伏補貼的收益并沒有落到農戶手里。安裝了戶用光伏的農戶告訴紅星資本局，代理商只會向他們宣傳“出租屋頂”的收入，并未說明還有補貼的錢。
據了解到，戶用光伏發電的補貼，要以農民身份立項才能領取。在相關政策中，自然人、自有產權建筑物是戶用光伏立項的必要條件。
用農戶的身份去立項，再由公司拿到補貼，這樣合理合規嗎？
2021年10月，江蘇淮安住宅樓屋頂的太陽能光伏發電板。圖據IC photo
“戶用光伏”站上風口
租房頂比租魚塘貴10余倍
安在農戶屋頂上的一塊塊深藍色光伏板，有一個專業名詞：“戶用分布式光伏”。相比集中式光伏電站對場地的要求，戶用分布式光伏要靈活得多，可以安裝在居民的樓頂和屋頂，發電用電并存，也可就地消納，避免了長距離輸電線路的損失。
從最初的太陽能到如今的光伏浪潮，山東省的張征在這個行業已經做了快20年。2015年，張征開始轉做戶用分布式光伏。
2016年6月3日，國家能源局下發《2016年光伏發電建設實施方案的通知》，當時被解讀為“分布式光伏不限制指標與規模”。
2016年10月，張征成立公司，在當地做了22戶的“光伏示范村”。那時鮮少有人知道“戶用光伏”的概念，給農戶宣傳時業務員喊的口號還是“治理霧霾，人人有責”。
乘著政策的東風，分布式光伏站上了風口，市場規模不斷擴大。截至2016年底，國家能源局的數據顯示，我國分布式光伏發電裝機容量發展提速，2016年新增裝機容量424萬千瓦，比2015年新增裝機容量增長200%。
不過，張征對紅星資本局講述，與廠房、學校、醫院等面積較大的屋頂相比，農戶的屋頂用來安裝光伏組件，不僅面積小，而且租金高。
紅星資本局查閱易土地網等農村資訊平臺，以湖南岳陽2021年12月的價格為例，折算下來，租賃魚塘按照光伏板的價格，大約在每年每平方米0.4元-1.2元。而根據紅星資本局此前采訪，光伏公司租用農戶的房頂，是按光伏板的數量來支付租金，每塊板（約2平方米）每年的價格約為20元。
補貼和電費都歸光伏巨頭
農戶只能拿到千元房頂租金
光伏公司需要為“上農戶房頂”支付的“租金”遠高于魚塘、廠房等地，從做生意的角度來看并不劃算，光伏巨頭卻紛紛看上了農戶的屋頂。
在張征看來，“補貼”是最主要的原因：“部分光伏公司會利用農戶的身份備案立項，實則是沖著補貼去的。”
有業內人士告訴紅星資本局，在光伏發電成本尚在高位之時，補貼是促進分布式光伏產業，尤其是戶用分布式光伏產業發展最重要的政策之一。2013年8月26日，國家發改委發布的文件中明確提出：光伏電價補貼標準為0.42元/KWh（含稅）。除了國家補貼，各個省份還有不同程度的補貼。
直到2017年底，戶用光伏補貼才開始逐漸下調，但始終高于工商業分布式光伏，也就是安裝在魚塘、廠房上的光伏板。
然而，在很多光伏公司的合同中，戶用光伏補貼的收益卻并沒有落到農戶手里。紅星資本局調查發現，無論是幾年前每度0.42元的補貼，還是現在每度0.03元的補貼，都難以進入農戶的錢包。
多位安裝了戶用光伏的農戶告訴紅星資本局，代理商只會向他們宣傳“出租屋頂”的收入，并未說明還有補貼的錢。
天合光能子公司——天全富家的一位業務經理告訴紅星資本局，目前天合富家戶用光伏合約有四種模式：全款購、合約購（融資租賃）、惠農寶（租賃屋頂）和貸款購（與銀行合作的光伏貸）。
“無論哪一種模式，都是農戶個人的身份去電網備案，再由電網上報到發改委立項”，該業務經理說到，“除了全款購，其他模式下補貼和電費都是劃歸公司”。理由是：“例如合約購模式，農戶沒有掏一分錢，建電站的成本都由光伏公司承擔，所以電費和補貼收益都是屬于公司的。”
紅星資本局了解到，戶用光伏發電的補貼，要以農民身份立項才能領取。在相關政策中，自然人、自有產權建筑物是戶用光伏立項的必要條件。
張征也告訴紅星資本局：“簡單來說，戶用光伏電站就是自然人立項，建在自家的房頂上，不超過50千瓦，這樣才符合規定領取補貼。其本意是讓農戶自發自用，就近消納。”
山東省濱州市沾化縣的田旺（化名）告訴紅星資本局，他在2021年1月安裝了天合富家戶用光伏電站。代理商稱，前11年發電收益歸光伏公司，田旺可以得到每塊光伏板20元/年的租金，也就是一年1680元。11年后，發電收益全部歸田先生。
按照合同，田旺屋頂的電站實際功率為37.8kw，從3月并網至今，10個月累計發電44693度。沾化縣供電所工作人員告訴紅星資本局，當時，沾化縣戶用光伏用戶每度電能領0.03元的補貼。
按照這個標準來算，田旺的戶用光伏電站每年可領取補貼1608元。再跟上述的租金相比，只差了72元。
可見，扣除補貼后，光伏公司需要向農戶支付的租金成本極低。
此外，在租賃模式下，賣電產生的收益也歸光伏公司所有。按照0.3949元/度的脫硫標桿電價來算，陳貴家累計發電34954度，能賣約1.3萬元，田旺家累計發電44693度，能賣1.76萬元。不論是補貼還是賣電，光伏公司都收入了自己的“口袋”，農戶能拿到的只有1年1千余元的租金。
光伏巨頭如何拿走農戶補貼？
合同暗藏玄機
用農戶的身份去立項，卻由光伏公司拿補貼。企業是如何做到的？
紅星資本局在采訪中發現，部分光伏公司會在合同中約定，農戶要先將電站收益先劃給光伏公司賬戶，再由光伏公司分給一部分收益給農戶。甚至為了方便操作，光伏公司會收走農戶的銀行卡。
某光伏品牌合同（甲方為農戶，乙方為光伏公司
據張征介紹，光伏企業建立工商業分布式光伏和集中式光伏項目，都是公司行為。而戶用光伏項目不僅可以領取補貼，對企業而言也有納稅的區別。
“光伏公司在某地注冊新能源公司，是會產生稅收的。而如今大肆推廣的戶用光伏租賃模式，光伏公司只需要招攬各級代理商，將自己的產品賣給代理商，再利用農戶的身份去備案，光伏公司自身是不用在當地交稅的”，張征告訴紅星資本局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2021年4月，光伏電價補貼標準已經降到了0.03元。國家發改委在文件中表示，2022年起新建戶用分布式光伏項目中央財政不再補貼。
這也意味著，2021年以后，分布式光伏也正式進入了平價上網階段。
紅星資本局注意到，補貼減退之時，已有多家光伏企業開始出售戶用光伏資產，走上“輕資產”模式。
2021年6月，國家能源局印發《關于報送整縣（市、區）屋頂分布式光伏開發試點方案的通知》（下稱“《通知》”）。不少央企、國企開始加快收購戶用光伏資產。
天風證券在研報中，援引北極星太陽能光伏網的數據，據不完全統計，在今年已明確交易規模的光伏電站交易中，以華電集團、國家電投為代表的央國企已收購超8116MW光伏電站資產，占總交易規模的89%以上。
在張征看來，央企、國企推進戶用光伏業務，在資質、備案、納稅等環節更正規。“我們和國家能源集團合作戶用租賃模式是這樣的：和老百姓簽完合同，不要補貼，然后再集中100戶去立項，這是公司行為，該交稅交稅，正規得多”，張征說。
作者： 俞瑤 強亞銑 來源：紅星新聞 責任編輯：jianpi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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